看着帽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看着帽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北京市东城区的一套二进式四合院,在上世纪50年代末期曾是制帽厂,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院子里仍然在做着帽子,它属于一家誉满京城的企业——“盛锡福”。

老北京流传过一句老话:“头顶盛锡福,身披瑞蚨祥,脚踏内联升。”用来形容生活体面、讲究。当时,无论是来华公干的外宾,还是四九城里的百姓,都以拥有一顶盛锡福的帽子为荣。从民国时期至今,这家专做帽子的老字号已经走过了百余年历程,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也将中国传统制帽技艺完整地传承下来。

记者来到四合院里一间约10平方米的小房间,看到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皮料,如水貂皮、水獭皮、旱獭皮、狐狸皮等;窗台上则整齐摆放着一排圆木桩,它们被打磨得像一个个士兵的头盔,上面有工具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痕迹。

“这叫做盔头,每一个盔头就是一种帽子的样子。盔头都是手工做的,差一点都不行,用久了木头会裂、会糟,还得做新的。”“盛锡福皮帽制作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李金善告诉记者,自己虽然已经退休,但每天还是会到小屋来,研究帽子的新样式。“做一顶帽子需要几十道工序,配皮、挑皮、吹风、刷水、平皮、剌皮、手针齐缝儿……这都是大项,细项就更多了。”李金善告诉记者,他接触制帽技艺是“半路出家”,一干就是40多年。

1974年,不满19岁的李金善插队回来,赶上盛锡福招工,就进厂成为一名学徒。当年,盛锡福的帽子都是出自老手艺人李文耕之手。李文耕家祖孙三代都是皮毛裁制工匠,祖上还曾给清代乾隆皇帝缝制过貂皮大褂。李文耕在盛锡福干了几十年,眼看要退休了,却没有传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继承这门手艺。于是,盛锡福的领导找到李金善,问他:“剌皮子你干不?”李金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这样,李文耕成了李金善的师父。

对于从小贪玩好动的李金善来说,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学手艺,戴着顶针,拿着针线缝皮子,并不是件好玩且容易的事:被针扎手、脖子酸痛,甚至在接触皮毛料子后,他才发现自己对毛皮过敏。为了坚持学下去,他每周都去医院打脱敏针,整整一年症状才消失。此外,做皮帽子时空气中总是弥漫着各种浮毛、灰尘,“听说吃木耳能清除肺里的脏东西,从开始做帽子起,我吃了几十年木耳。”说完李金善自己也乐了。

学了一段时间后,师父发现李金善勤奋好学,逐渐把看家的本事都教给了他。李金善还记得师父带自己去外地挑选皮料的场景,“当年遇到一张好皮料都舍不得放下来,生怕一眼看不住,被店家或者其他上货人换了去,直到最后打包装车才放下心。”不同质地、花纹、颜色的皮料,李金善都记在心里,直到今天,盛锡福每年收购的上万张皮料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一针挨一针地缝了3个月皮料,直到缝出来的针脚像鱼鳞般整齐,师父才教他“剌皮子”的绝活。“剌皮子”就是皮毛裁制,难在刀法,不同的皮料和款式要用不同的刀法,有的皮要劈开、有的要横裁、有的要斜用,非常讲究。李金善接到的第一个工作就是给某国驻华大使夫人做一顶紫貂皮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笑着说:“心里直打鼓,这一刀下去要是剌坏了,我3个月的工钱就没了。”

选料要求皮毛皮板整齐、柔韧,挑皮刀要锋利,起刀、进刀、止刀要稳、准,配皮要考虑节约用料,平皮要根据帽子的款式,裁制要根据皮料的状况……李金善至今还记得师父当年的要求,无论哪一项做不到,帽子都不能卖给客人。如今师父去世多年,这门技艺传承下去的担子落到了他的肩上。

“我带出来的徒弟只有两人。虽然有很多人来跟我学,但是大部分没坚持几个月就走了。”李金善有些感慨,这个工作枯燥,环境较脏,又不能很快赚到钱,许多人耐不住这份寂寞,“尤其是对于男孩子来说,每天拿着针线,很多人觉得不是那么体面。”

更让李金善担忧的是帽子的生意也不比从前了。“过去没有美发的概念,年轻人为了时髦都愿意在帽子上做文章。现在美发行业时兴,大家还怕帽子把发型压坏了。而且如今北京的冬天也不比从前冷,皮帽子在这里不那么实用了。”李金善说,虽然生意不如原来好,徒弟也不多,但他不想放弃,“制皮帽子是老手艺,盛锡福也是老字号,只要有年轻人真心想干,我一定尽心尽力地教。”

李金善拿起一顶海龙皮帽子告诉记者:“海龙皮就是海獭皮,一张皮子要十几万元,是最贵的料子。您买回家去,戴个十年八年,过了冬开了春,拿出来晒晒太阳掸掸灰,嘿,您瞅!跟新的一样!”说话间他抚摸着帽子,看帽子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