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璐名誉会长在第二届中国阳明心学高峰论坛闭幕论坛上的书面发言(时讯1806)

各位专家、各位企业家、各位领导、各位阳明心学的热爱者和实践者:

我因养疴未痊,医嘱少动多静,不宜外出,所以此次第二届阳明心学高峰论坛绍兴闭幕论坛的盛事,只好告假缺席了。现勉力为一小文,委托中国文化院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陈强先生代为宣读。为此,我要向与会的朋友们表示歉意,并且向陈强先生表示感谢!

在5月11日为此次论坛召开的筹备会上,我曾经匆匆地说过,在绍兴举行的闭幕论坛将成为继承弘扬阳明心学的转折点。这当然也是我的期盼。我这样说,既是因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在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的改革和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也是我在回顾了儒学发展史和阳明心学传播过程的波澜起伏之后而大胆提出的。

简约言之,21世纪的中国和世界,需要一种在悠久传统基础上生发出的,也就是经受过长期锤炼和检验的,适合人类和谐相处、适合人与自然共存的话语、理论和文化。阳明心学,应15-16世纪中国社会现实的精神需求而出现,其思想体系、话语表达完全符合上述三方面条件。自王阳明生活的时代到今天,宇宙、地球、人体和文化运行的轨道,也就是天、地、人之“理”未变,因此阳明心学的根基、核心仍然适用于今日之中国乃至全世界。但是,毕竟时过则境迁,五百年来世事、科学、人文、语言变化之巨,为任何前人所不及料。我们所秉持的传统、理念、信仰,包括阳明心学在内,所面临的是一个自然科学空前发达的世界,是一个大众化、多元化、个性化,电子化、快捷化、直观化的社会。当年王阳明传道解惑的对象,主要是受过儒家学说教育的“士”;阳明心学在当时和后代的影响主要是通过这些人分散地、自发地去宣说传授。即使阳明心学没有跻身于朝廷认可的“官学”,有时还受到固守派的诬告,但是却已波及、浸润到许多城邑农村,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基因的重要成分。今天,我们是在中央关于大力传承弘扬发展优秀传统文化的统一规划、加强领导等等一系列明确精神下宣传阳明心学,面对社会的现实状况,解决人们心灵问题,其力度和影响当然应该与阳明时代有着天壤之别。这就要求我们意识到,并努力促进、形成这一转折。

这一转折的标志是什么?实现这一转折的条件是什么?我在5月11日的筹备会上提到,我认为,传承弘扬阳明心学应以学术为基础,以历史为背景,以人民为中心,以创新为化古。这四项是不是可以视之为这一转折的标志,同时也是其必备的条件呢?这还需要大家进行批评、探讨和议论。

所谓以学术为基础,是因为任何信仰、伦理都需要以学术的精神、视角和方法证其理、究其实、寻其源、观其变。因此,学术基础与历史背景密不可分。例如,阳明心学其来有自,前有孔孟导夫先路,中经多朝多代,积二千载而至明;稍早于阳明,又有陈献章、湛若水一脉孜孜以求,层层积淀,方有了阳明心学的“横空出世”。西方史学家在论及时间边界模糊不清的“现代”时,有些人(例如德国的于尔根·奥斯特哈默Jürgen Osterhammel)提到,在美国占主流地位的中国史研究者和越来越多的中国历史学家提出自16世纪中叶起直到19世纪末,中国处于“晚期帝制”时代。帝制的晚期就是“现代”的前期。照这种理论,阳明心学是不是已经预示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即将到来?在他一生所留下的精神遗产中是否存在着适用于“后帝制时期”的成分?再例如,王阳明之出现于绍兴余姚,和地域的文化传承、社会结构、经济贸易状况有无一定的因果关系?又例如,五百年间阳明心学在海峡两岸,在曾得其润溉的日本和朝鲜半岛都曾经历过起伏兴衰,个中的原因为何?我们从中可以得到些什么启示?像这类问题,还有有待我们深究的空间。

以人民为中心,意思无需再次多说,我只想强调,在向社会传播阳明心学时,“照本宣科”固然可能不可完全避免,但要紧的是,我们要了解三百六十行职业中,千百万种岗位上的人们,在其奋斗的酸甜苦辣中,随时随地变化着的心态,包括木然、困惑和波动。阳明学最宝贵的一点是具有极大的实用特征。新时代的中国人民,在工作、生活中在在体现着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灿烂光彩,这对就着“知”、“行”而传播弘扬阳明心学的人来说,既是活生生的资粮,也是净化我们自身、深化阳明学研究的助力。
新时代要有新气象、新作为。在传承弘扬阳明心学的领域我所期盼的事情中,自以为最急迫、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如何在不断深化研究的同时,润物细无声地把王阳明这位近代文化伟人的思想、事迹渗入亿万大众心中。这当然就需要食古而化之,当然也就需要实现话语转换,并在转换中创新。二是如何在祖国各地、多个机构和团体越来越重视阳明心学的形势下,能够涌现一个,乃至两个、三个以展示、传承、弘扬阳明心学为宗旨的基地或中心。临近此次论坛开幕,欣闻绍兴市领导和人民拟将绍兴建成阳明心学高峰论坛的永久会址,并有建设中华心学圣地等一系列举措,我忭喜无既,深觉这乃是浙人之荣、绍兴之幸,当然乐襄其事,乐见其成!

再次向绍兴市领导、全体与会朋友致歉,并感谢大家耐心听完这篇似乎有些冗长的小文。

许嘉璐

2018年6月11日 书于榻侧

(蒋晔供稿2018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