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街书会后的宝丰日常

马街书会后的宝丰日常

河南宝丰,700多年马街书会至今传承不息。

每年农历正月十三,全国数千名曲艺艺人负鼓携琴会聚宝丰县马街村应河边一块足有600亩的麦田里,在火神庙旁举行祭拜师祖和收徒拜师仪式,而后以天作幕、以地为台、以曲会友。遇到雨天,刚熬过严冬的麦苗被踩成平地,蒙上一层黄泥浆,书场照样红火。人们打着雨伞、穿着胶鞋兴致勃勃地照说、照看。

书会很短,3天时间,艺人又如潮水般散去。青苗奋力挣扎重生,收成不比别人家少多少。马街书会后的宝丰,也进入了日常。

盼演出、盼演出……

一个多月近80场演出,这是63岁的鼓儿词艺人冯国今年接到的最大演出邀约。11月21日,平顶山市红鹰党建宣讲团“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基层巡演在乡镇(农村)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演员马不停蹄走进全市企业,开展18场演出。一个月下来奔波忙碌,大家累得不行,可演出真结束了,心里又都空落落的。走下舞台,又要回归日常,大伙儿不知道下次再这么痛快地说书唱曲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红鹰党建宣讲团去年在政府的支持下成立,除了这一波,一年都没几场正式演出,我年龄大了,也干不了别的力气活儿,就希望身体一直好,多演多唱。”冯国说。这次巡演,乡亲们很欢迎,有位大娘带着糖果,每人一块发到演员手里;有人听了艺人唱的故事哭得眼泪汪汪;还有村民敲锣打鼓把演员迎进村里……可冯国依旧忧心忡忡,至今,作为鼓儿词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他没有一个徒弟,照此下去,这门艺术可能就此失传。

“宝丰县曲艺家协会的注册会员约有150人,年龄多在五六十岁。专门靠演出维生的艺人很少,大部分都有本职工作。县里有几家成立时间较长的演出团体,有演出时大家自发组队,主要以公益惠民为主。”宝丰县曲艺家协会副会长金素珍介绍。

宝丰人对金素珍的名字并不陌生。自2002年退休至今,她和她的三八红姐文艺法治宣传队唱遍了马街书会、广场公园、山区农村以及敬老院。记者采访她时,她刚取完新赶制的演出服,说是要参加省里的一个评选。金素珍对演出服装、道具很讲究,专门腾出一个房间,三四十套衣服加上道具把小屋堆得满满的。

“曲艺人都有瘾,喜欢唱,年轻时工作忙,退休了就把爱好拾起来,既能娱乐自身,还能给群众带来欢乐。”金素珍说,现在宝丰的艺人登台机会很少,但对艺术的热爱是共通的,只要有机会演出,都踊跃参加。

天明了还不让下书

马街村位于豫西南伏牛山东麓,西依大尧山,是古代宛洛大道上的繁华商段,洛阳文化通过商贾传播到这里。宋代,汴京瓦肆的出现对书会的形成起到了推动作用。人们祈福祈丰收、酬神还愿、办红白喜事时爱唱灯戏,大户请大戏班子,小户请廉价弦子班。马街书会正值元宵节前,群众要选艺人,艺人要寻主顾,双方各取所需遂成市场,延绵不衰。

黄艳芳、王雪会这对搭档是马街书会2014年的“书状元”,回忆起宝丰曲艺的辉煌,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当年,黄艳芳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就靠走街串巷卖艺挣钱。河南坠子的戏词儿多,尤其一些长篇大书,艺人开一部能唱十天半个月。“那时没有电视和网络,村里来个唱河南坠子的,老百姓跑几十里甚至上百里来听。演员一人自拉自唱就撑起全场。”黄艳芳回忆,“父亲年轻时能唱一夜,吃罢晚饭开始唱,夜深了听众也不走。戏劲儿太大,听到天明,鸡都叫唤了还不让下书。”

“尤其是河南坠子,内容简洁明快、表演幽默传神,观众容易听懂。一个人对台下成百上千的观众,一说几个小时,没点功夫可做不到。”王雪会说。她和黄艳芳搭档以来,有一段时间去周口市太康县唱书,唱了3天,“当地起来一个小型庙会,卖东西的都来支摊,噫,人可多了”。

黄艳芳夸自己的儿子打小就有唱曲的天赋,两三岁时听郭冬临的快板,说狗不理包子那段,听两遍就会了。不过,跟早先艺人学成分配工作不同,现在艺人出路少,不好找工作,黄艳芳也没再执意培养孩子。

宝丰乃至整个河南,这片曲艺宝地一度养活了不少来自全国的艺人,山西省运城市绛县籍艺人焦军芳是2018年马街书会的“书状元”,因为山西听河南坠子的观众少,她一年大部分时间在河南演出。“最红火时一个月30天基本天天在演出,割麦子、秋收都顾不上。”焦军芳说。早些年艺人生活条件苦,吃喝都靠当地百姓接济,现在条件好了,这几年赶马街书会的艺人,政府有补助,接待条件上也改善不少。

负重前行的宝丰

自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随着经济发展,文化产品日益多样,来马街书会的艺人逐渐减少,收入骤降,很多人改行。统计显示,正常情况下,书会表演的艺人多在300棚至500多棚,1987年起逐渐减少,最少的2005年只有82棚。自2006年马街书会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遗名录以来,当地不断加大投入,为赶会的民间艺人发放交通和困难补贴,并组织专业机构对书会进行影像记录。

从小爱听书的宝丰人张满堂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好多曲子再也听不到了。”作为马街说书研究会会长,张满堂言语间透着惋惜。记者电话采访张满堂时,才知他近来心脏不好,正在家中养病。今年初接待艺人时,他就因压力大被送进了医院。问起明年的书会,他说还没接到通知,一切等县里决定。

“留给我们保护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张满堂说,马街书会是对古老技艺的传承,艺人通过说书彰显说书艺术的价值。这几年,书会每年情况都在变,争议也随之产生,使保护变得困难重重。书会保护不好,会演变成一般庙会,丧失文化内涵;另一方面,政府长期全资支持则容易变成地方主导的文化节日,丧失民间性,这个“度”比较难把握。

曾经也有人建议将马街书会的举办权承包给企业搞旅游开发,可又担心企业一味追求经济效益,会让书会变味,就此作罢。

张满堂更希望用曲艺人自发的力量支撑它走下去。他甚至觉得书会不必每年办,更应把重心放在日常观众培养和曲艺传承上。有了群众基础,不等组织,每到马街书会,艺人会像潮水一样地来。

金素珍说,坐落在宝丰的刘兰芳艺术馆目前正在开展传承教学工作,定期举办培训班,进校园活动也在进行中,效果有待观察。

平顶山市红鹰党建宣讲团魔术师芦江河盼望的则是魔术在宝丰的重新兴旺。“中国曲艺之乡”“中国魔术之乡”“国家级说唱文化生态保护试验区”……一张张历史文化名片成就了今日的宝丰,也为宝丰在新时期的发展赋能。对于宝丰,期待很多,挑战也很多。